“有什么问题么?”宋研竹觉察不对,柔声问道。
张铁树怔了怔,挠挠头说:“没什么。”说着便将人往外带。二人走了不远,迎面走来个同样黝黑的糙脸汉子,张铁树扬声叫道:“林子!”
一壁叫着一壁往前走,站定了对他道:“这是咱们的新东家,陶大奶奶。”又对宋研竹道:“这就是我弟弟张铁林!铁林,快叫人!”
张铁林眉头轻蹙望过来,又扭头回去,对张铁树嘀嘀咕咕不知说着什么。张铁树扯了他一把,他扭头不理。
陶杯在一旁看得好生窝火,嚷声道:“见了东家不行礼也就罢了,还这样爱理不理,这是什么道理!莫非还是咱们欠了他的不成!”
“谁是我的东家还真说不准!”张铁林闻言,嘲讽地对陶杯道。
陶杯一肚子的火被撩起来,怒道:“咱们家奶奶买了这庄子,你的卖身契还在奶奶手上,怎么不是你的东家!”
张铁树忙将他拉到一旁,对宋研竹赔不是道:“他都是浑说的,东家可千万别放在心上。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跟他计较,我这就带您四处转转。”一壁提升喝道:“林子,叫上弟妹到庄子里等着去!”
张铁林低着头也不搭理,张铁树提脚要踢他,他才不情不愿地走了。
宋研竹拧眉看他离开,心中大感不悦,再想起他方才说的那句话,更觉有些惴惴不安。
张铁树赔罪道:“我家铁树性子倔,也不大会说话,人却是好的,方圆十里,种地他是一把手,谁都比不过他!东家别介意……”
“再有能耐,见了东家这个态度也不成!”平宝儿蹙眉道。
“是是是,我回头一定好好说说他!”张铁树小心翼翼地陪着笑脸,悄悄抬头看宋研竹,只觉是个面嫩的小娘子,偏生站着却自有一番气度,他心中一凛然,打起精神在跟前带路。
宋研竹随他走在田埂上,才觉得京师与建州大有不同。建州多丘陵,农户想要种地,大体也是上山开垦,即便是有平地也不成规模。京师却不同,如西郊便有大片大片的田野,眼下正是春天,地里的庄稼绿意盎然,一片绿油油地看上去生机勃勃。
一阵风吹过来,庄稼特有的清香和着泥土的土腥味扑面而来,宋研竹站在中间,只觉得田地一眼望不到边。
陶杯虽然不待见张铁林,对张铁树却是挺满意,张铁树在前头带路,陶壶跟在一旁,二人攀谈起来,张铁树问道:“听小哥儿口音不似本地人?”
陶壶答道:“从建州来的,才住下没几个月。”
“我说呢!”张铁树面色黝黑,在阳光底下皮肤闪着光,张开嘴笑,露出一口白牙,“听着口音也不大像。”一壁压低了声音对陶壶道:“京师的姑娘同建州也不同,建州的姑娘看着个子小一些,有个成语叫什么来的,小……小鸟依人?说起话来也是柔声柔气的,不像咱们京师的姑娘,爽辣!”
宋研竹在一旁听见了,问道:“你认字?”
“认得几个。”张铁树挠挠头道:“小时候家里还算富裕,送去念了两年私塾,后来家道中落,就不再念了。”
宋研竹瞧他的模样似乎同旁的农户是有几分不同,便问道:“你爹和娘呢?”
张铁树的神色黯了黯,道:“都死了。爹好赌,把地都输给了旁人也就罢了,房子也输了,最后连我和弟弟都给卖了……我娘气不过,上吊了。”
三两句话,算是把他的前半生都给交代了。宋研竹沉默了一阵子,方才问道:“所以庄子便是你从前的家,那地也是你家的?”
张铁树闷声“嗯“了一句,道:“我爹把我兄弟二人卖给了买地的东家,只提了一个要求,将来若是要卖地。得连我兄弟二人、庄子和地一块卖。他人都死了,倒想要让我们替他看着家业。这家业早就是旁人的,我们看着又有什么用。”
他平平淡淡地说着,见宋研竹盯着他,他低下头低声道:“奶奶既是买了庄子买了地,总有一日也要晓得我们的底细的。”
宋研竹点点头,这倒是个拎得清的,又问道:“你原名叫什么?”
张铁树抬眸看了她一眼,有些讶异,宋研竹道:“总不能你爹就是给你取的名字就是铁树?”
在西郊有这么几十亩良田,可都算得上地主了,又念了几年书,总不能真取这么个庄稼汉的名字。
宋研竹也是随意猜测,张铁树闷声道:“张志远,铁林是张守常。”
“志存高远,意守平常。”宋研竹笑笑念着,“你爹倒是会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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