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以后有时间再解释吧。”他指了指墙边的一口棺材。“现在,躺进去,好好睡一觉。等你下次醒来,有机会我会好好解释的。”
“我不明白。”
“不用你明白什么,你只需要知道在我们的历史里,你还有…个十百…大概一百十几年才会死。你是成就我父亲升格的关键人物,也是教导我…呃,算是祖母的人。总之,你必须活下去,没有为什么,因为我也不清楚一旦你死去未来会发生什么事。总之,去吧。一觉醒来,你会觉得自己只是做了个噩梦。”
“那你呢?”
“我会解决眼下的问题。”他干脆地说道。
“不。我不想再稀里糊涂地任人摆布了。”奥菲莉亚倔强地呼出一口气。“我认为我有权利知道这些事。”
“好吧,其实我们,也就是你们口中的诸神并不和谐。我们因是否要纠正原有历史产生了分歧,而这样做的后果就是我们无法判断历史究竟会产生多少变化,人类会不会因此灭绝。其实你是否在场并不重要,圣露易丝协议只会根据第一个进入指挥室的是人是兽发生变化。如果那些畜生抵达,说明人类已经到了快要灭绝的地步,一号协议就会自动启动——埋入月球内部的反物质火箭会推动月球偏离轨道,用三周时间,逐渐接近并围绕地球螺旋运动三周半,引发成百上千倍的潮汐和洪水淹没整个世界。在到达洛希极限后月球会被撕裂成碎片毁灭地表的一切——我们会拉着那个邪恶的东西同归于尽。而你来了,说明历史并未发生过多偏移,二号协议便会生效——引爆基因裂解弹,将感染半径百里内的所有碳基生物都分解成有机化合物。当然,这样做有一定风险,病毒弹头在引爆时会…”
“也就是说,世界不会毁灭,对吗?”
“没错,你可以这么理解。”他心不在焉地处理着投影上的各种复杂选项,“虽然往后这几十年发生的事会让人觉得世界末日也没什么不好,但…是的,我们没有让世界线产生过大的波动,所以希望仍在。”
“我想知道未来到底会发生什么事,才会让人觉得…”
一向有问必答的“劳伦斯”这次选择了沉默。奥菲莉亚意识到他急促的呼吸中夹杂着显而易见的愤怒。
“你最好别知道。”
“为了我的人民,我必须…”
“你还嫌自己做的蠢事少吗?”他突然激动起来,“我们在休眠前留下了一整座武器库,足够你们抵御一般二级文明的侵略,但你们做了什么?用它们展示武力,并将其归结为神迹,以此发展信徒,巩固政权。我们将那些危险的生物样本和被污染的实验模组封印在最深层的牢笼中,而你们竟打开牢笼,妄想研究它,利用它,掌控它的力量。最可悲的是你们竟然抽取了舒尔茨的血,并把因服下它而导致变异的魔鬼称为受膏者。你以为那些怪物是几小时内从地里长出来的?你以为服用所谓的圣血是获得了祝福?你以为我们为什么淡出你们的视线?你以为我们为何要派遣神选者干涉凡世?你以为我们为什么要把舒尔茨五花大绑封印起来?你们自以为是的傲慢毁了所有布局,你们利欲熏心的交易险些让那东西的阴谋得逞,你们理所当然地认为我们是神,全知全能,永生不灭…够了,我受够了。去休眠仓躺好,别让我强调第三遍。我会在你休眠时剔除你的部分人格,并修补躯体和精神。这是对你的惩罚,你没有拒绝的权利——你会在必要的时候醒来,然后根据重新编辑的人格去做你该做的事,直到父皇登神。听懂了吗?现在,你自己进去,或是让我把你塞进去。”
“不。我是说,我肯定还能做些什么,比如与您并肩作战,直至死亡,或者…”
“这并非请求。”他动作骤停,那双与劳伦斯深邃黑眸形成鲜明对比的冰蓝眼睛缓缓抬起,投来一瞥冷漠的凝视。“我们两不相欠,你无需偿赎。我要救你,只因你是影响未来的关键人物之一。忘记你的身份,忘记你的誓言。今日过后,人类将舍弃信仰,独自面对往后的一切。如果你日后遇见父皇,请代我向他道歉,就说我实在无能,辜负了他的期望。”
奥菲莉亚几近愕然。两不相欠?两不相欠?诸神降临后人类才建立了真正的文明,祂们救苦渡厄,教会了人们如何使用工具,如何播种,如何畜牧…如此伟大而深远的成就在他眼里竟只是笔待偿的恩情?
“我会铭记于心。”奥菲莉亚回答道。她不再坚持,乖乖躺进了休眠仓。它太小了,逼仄,冰冷,坚硬,并不适合活人休息。
然而,奥德斯赛尔号的剩余动力极为有限,这已经是它为数不多能长期保持能源供给的东西之一了。奥菲莉亚刚躺进去,厚重的水晶棺盖便严丝合缝地盖上,隔绝了一切喧嚣。她仅能听到自己被放大了一千倍的心跳声,感觉到氧气正在流失的憋闷,这让她下意识挣扎起来。
早该想到的,诸神长眠之地必然不会舒服。
“深呼吸,放轻松。”他拨弄着棺盖上的旋钮和图像。
“我该做什么?”慌张的奥菲莉亚大脑一片混沌,“我能怎么做?如果当我醒来的时候,你们…诸神都不在了,罪恶横行无忌,灾祸连连降临,我们要如何在绝境中前行?”
“无需忧心,”他回答。“正因如此,你当与他们同行,为他们指引方向。”
洪亮而嘶哑的警报声响彻天际,圣棺开始缓缓移动,发出如钻头撞击岩壁的噪音。它太旧了,每一个迟缓动作发出的呻吟都像是将死之人在呕出自己的灵魂。即使这声音渐渐消失,无情的齿轮摩擦声仍在棺内回荡。随之而来的是一阵灼热的嘶嘶声,伴着棺壁上形成的白色寒霜而不断高亢。
撞击声猛地传来,圣棺停止了动作。
第一声撞击传出后,奥菲莉亚就把身体蜷缩起来。在应急照明的若隐若现中,可以看到“劳伦斯”以超乎寻常的速度移向门口,他把守在大门前,对瑟瑟发抖的奥菲莉亚视而不见。
“舒尔茨,想谈谈吗?”他嘶嘶地说。
厚重的舱门外,全能之主立于门前,寂静无声。仆从皆为畸变的怪物,它们焦躁不安,近乎被刻在灵魂深处的恐惧支配。黄泉打击群的心脏,他们曾在此驱役恒星的光辉,游曳于群星之中,灭绝无数文明。哪怕现在它已陨落,被岁月和诅咒侵蚀,那宏伟的拱门与其上的装饰性浮雕,也隐约闪烁着令人畏惧的强权秩序。全能之主的眼睛发出暗红色的光芒,祂深吸一口气。
星辰之子,恶魔艺徒。祂的子民是如此称呼他们的。
“兄弟,我们还有什么好谈的吗?”祂模仿着舒尔茨的声音缓缓说道:“你们背叛了我,把我关进那暗无天日的牢笼,现在我只是要拿回属于我的东西。你想谈什么,祈求我的宽恕吗?”
奥菲莉亚差距到圣巴尔眼中闪过一丝悲伤,这与她小时候读到的神明形象相去甚远——祂们魁梧俊美,穿着不染凡尘的华丽铠甲,行走时宛若一座山。祂们的神情永远严厉肃穆,祂们的眼神永远睿智凌厉,本该如此的…
“我们已经一同经历了两次死亡,舒尔茨。你是谁,曾是谁,或许你已经遗忘了。只是一些事从未改变。”
“是吗,他的确还有些模糊的印象。但,那又怎样?”
“现在,我们即将三度迎来死亡,且这次再无复生可能。我已经启动了圣露易丝协议。你看见了吗?主炮已经装填完毕,它的炮口线圈闪烁着正在充能的辉光。还记得第一次死亡的情景吗?那时舰体破损,弹药也几乎用尽,是你透支自己的精神力过载了折越引擎,才让我们逃出生天。”
“你在说什么,什么协议?”祂承认自己的傲慢是如此愚蠢,现在再做什么为时已晚。祂站立了片刻,还是接受了命运。脑海中残留的意识告诉祂,只有标记为深红色的高级休眠仓能保住祂的性命。几个小时前,祂才刚从那口棺材里苏醒。暂熄的怒火再度熊熊燃烧。
“你觉得你能杀死我?懦夫,叛徒!出来面对我!”祂狡猾又残忍的声音变得歇斯底里。显然祂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命运——要么等待审判降临,在不甘中化为一滩脓水;要么主动回到熟悉的囚笼中,把自己重新封印起来。
“舒尔茨,”他的眼睛本能地从虚空中移开,视线上升,寻找天花板上的污点。他已经听见那个声音了,微弱的嘶嘶声,如同吐信的曼巴在他的听觉边缘游离。那污点如同爬出坟墓的幽灵,悄无声息地膨胀、蔓延。基因裂解弹的功效与浓酸非常相似,只是对生命体更加残忍。他平静地看着它们接近,然后缓缓后退,避开粘稠的霉菌状病毒。“你知道的,我从未想过要杀死你。阿尔伯特合金制成的盔甲可以在短时间内抵御病毒侵袭,这足够你回到休眠仓了。再见,兄弟,我欠你的那条命已经还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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