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不由自主都进了一步,想到他的千里凝魄,虽有独孤离尘的解药,都还是止住了脚步。看不出这三面是人,一面是石的包围状态下,他怎么还笑得出。
“原来,你一直是这般恨我啊……现在,一切都在你们掌握中,我的存在也就没有必要了是吗?”轻笑着,目光垂下,又扫了煌一眼,千万种情绪融成死灰。他摘下了腰间的佩饰,在手中晃了晃,随手抛开。众人齐齐退后一步,却发现那只是个普通的玉佩。
“士可杀,不可辱。你们夸我算无遗策。这种状态下,本不该如此自夸的,但现在,本座该让你们看看,本座的最后一算……”笑吟吟地往后一仰,看来结实可靠,非人力可撼的巨石就这么倒了,他连人带石,一块儿往着后面被草木隐住的崖底坠去,突然大声道:“夜语煌,我以一命还你一生不幸,你该……”
“你该……”
声音只到此,空谷回音已荡去了他接下来的话语,天地间飘飘然地,只剩下‘还你一生不幸……’的余音,袅袅不绝,九天十地间,不断来回激荡滚动着……
怎么也没想到那方巨石竟能被人力翻动,更没想到这山石之后竟是绝崖。夜语昊就这么跳下去,众人措手不及。倾绝的笑容似还在眼前晃动,人影还在眼前说着话的,就这么干干净净,利落得没有第二句话便离去。众人不能置信,齐齐奔前,难以自制地探头往下去,不相信他会干出这种的事来,不相信这后面是有死无生的绝崖——但那茫茫岚气,遮住了一切的慧眼、泪眼。
日君的泪已夺眶而出。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竟会有这种反应。他并不曾想杀了夜语昊的。他虽恨着这唯一的弟弟,却也爱着这唯一的弟弟。他只是受不了他的冷静,他说那话只是想看他变色,不想看到他这种时候,还能那么气定神闲——他就这么没有资格让他变色吗?!
耳边若有若无间,似有箫声悠悠在响,如断雁之啼西风——莫非是天地亦在与他同悲?日君强忍住泪,忍住这意料之外的反应,看向柳残梦。柳残梦早已蹲在地上,细察那巨石倒塌之处。见日君也蹲下来,指着那松裂之处道:“这里已经被人作过手脚,根基已浮。只要稍用点力就会倒下的。看这挖开的土痕尚新,应是这三四日间的事。”说到这,突然一笑。“帝座……”省起后又改口。“夜语昊果然算无遗策,这次如果不是你们背叛了他,他只消将在下逼近此处,在下便难逃生天。最妙之处是你们全不知情,对在下移到何处都不会有所反应,在下想不上这一当都难……可惜最后却成了他自己的葬身之处。”说到这,语气未免也有惋惜之情,对那个才华纵横当世,无人可及的天下第一人消逝,略觉遗憾。不过这种感情比起天下之路已被扫平大半的兴奋之情相比,实是微不足道——昔日轩辕评柳残梦忘恩善变,字字赤金。
日君瞪着他,话是越听越剌耳。“你不下去看看?他能布此机关,难道不会在山崖下再布机关?”
“你希望他活着吗?”柳残梦笑逐颜开,狠狠挖着日君伤疤上的血。“这是不可能的。这机关你们不知,大约是他一人布下的。你瞧这山崖地势险恶,没武功的人如何上下得来?他若找人来帮忙,则消息难免为人所知,此机关就失去作用了。”柳残梦双手交叉,“你想说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吗?放心放心。我放心得很。这坠崖非比寻常,便算崖底有机关,范围也难及远,没有极强的求生之念,像他这种功力尽失的人,很难得救。而此点还得感谢你,是你的恨绝了他的生念,就算他下有机关,此时也无颜,无法再活下来。你说,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日君手心微痛,可能是指甲剌破了手心吧。他是恨不得将柳残梦揍成猪头,但他突然发现,夜语昊去后,无名教的一切重担都压在了他的头上。他再不能意气用事,必须想着该如何与柳残梦及轩辕逸虚与委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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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贵无我居,还保持着昨日众人离去前的景致。夜语昊喝了一半的茶因为没人进来过而尚未倒掉,茶盖半扣在杯沿,如昨日黄花,微颤着,微栗着,却稳如泰山般不肯掉下。
柳残梦交待了些什么事日君已经记不起了。他与官慈回到天元赌坊,吩咐完下属,同时令人传令月后回来后,就走进这夜语昊最后的栖身之所,也不知到底该想些什么。
缓缓拿起茶杯盖子,看着隔了夜,已变得微黄的茶汤,用手碰碰,冷冰冰的。
坐在昊近来常坐的紫檀镶云母椅上,提起笔,沾着早已凝结的墨汁,面对雪一般白的宣纸,歪头想想,不知自己到底要写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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